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100-110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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是茧在扒着他的梦境吸血,他举着相机,沿路拍,黑白发蓝的胶卷越托越长,坠在他身后,成了尾巴。

    他去了天台,推门就是一个女生摔下铁网,他凑到天台边,镜头对准楼下,角色“房泰来”的死状又一次进入胶卷。

    玩家的角色在他梦境里,是一样的死法。

    如果都是荒唐的死倒罢了,梦境异化的怪样子,和长在地里的向日葵头颅小孩没什么分别,偏偏掺进几个真实的死,于是之前那些“荒唐”就不纯粹了,惹人疑神疑鬼,不知道还藏多少“真实”。

    被砍断脖子、跳楼这些没有梦幻色彩,像真事,但谁说毒死的嘴里长出鲜花、被淹死在水池子里不是某种比喻?

    江冥的向日葵头颅浸泡过酒水,“江冥”可能就是被酒淹死的,那酒吧淹死过其他人吗?

    想什么来什么,三楼男厕所的水池有一具被鲜花淹死的尸体,是霸凌邓达云的3号床同学。

    另一边的池子是夏才哲,不是皱巴巴的小老头样子,是他年轻的样子,闭着眼都回光返照似的明媚,更证明出现的是角色,而非玩家。

    “夏才哲”泡在满池子的酒水里,一条向日葵根茎套住他和3号床同学的脖子,将他们紧紧绑在一起。

    薛潮眯起眼睛,对了,走完主角死亡线的人是夏才哲,不是江冥。

    这个角色的故事走到终点,收尾的人必定是开始的人,也是主角,死的是夏才哲,鬼东西算什么?

    还算玩家吗?合规留在副本吗?

    这是开篇本,不可能有祂的锚点,祂抢的别人身份,又靠他认证了这个身份,糊弄过去的。

    薛潮冷冷地笑了。

    他把过长的胶卷缠在肩膀,又拍了在楼梯间断脖子的“邓达云”,走出大门,像旅行的摄影家,不放过任何的沿途“风景”。

    操场的舞台被红玫瑰包围,坐满人,狂热地欣赏舞台上的作品。

    台上只有一个玻璃展示柜,覆着天使羽翼的完美少女立在当中,茶褐色的眼睛在月光下,像千年岁月逐渐消融的浅色琥珀。

    薛潮举起摄像机。

    【破茧进度:95%】

    越拍,进度越缓慢,看来死亡还会贬值。

    一捆捆胶卷背在身后,也在地上托了长长一段,像他茂密的鬈曲长发,与地上的影子相连,沸腾的黑色的岩浆。

    “盛红”死在“蒲逢春”后面,但第一轮他没收集蒲逢春的死,茧里缺这位主角的死状,所以压轴。

    回程,活人少了大半,尸体随处可见,像给校园增加绿化率硬种的廉价植被,碍事的装饰。

    教室里空了一半,“蒲逢春”已经死了,一刀插在心口,倒在桌上,薛潮却迟迟没有举起相机。

    他临窗坐下,撑头看窗外不停止的死亡,鼻前是血腥味,那幅寡淡的神态,谈不上欣赏,顶多像无聊,所以看看风景,解个闷。

    死了三分之二的时候,尸体真溶解了,吊在树上的融进树干,死在操场的融成玫瑰花,水池里的化作血水,顺着排水扣流干,没有依凭的就融进土里、草里。

    于是到处开始泛红,红土、红水、血湖……所有尸体融到最后,只剩一架清清白白的蝴蝶骨。

    无尽的鲜红里,坠着星星点点、牙似的白,像一团混沌的血肉张开许多嘴,唯有天边的月,洒阴阴的蓝。

    薛潮只觉得那月光雪上加霜,一冷一暖,非但没有中和,反而更衬彼此的刺目,他被闹得转回脸看教室。

    教室里的人都死了,在又阴又亮的黑红色教室里东倒西歪,地面的血像小雨天蓄的水坑,太多了,他不用低头,就能看见水坑里自己扇动幽光的头颅。

    血腥的走廊里偶有人走动,无所感地路过血腥的教室……等这些人也死尽,他的梦境就塌完了。

    他仍然靠在座位,气定神闲都是安静而冷漠的,反正不止他一个人着急。

    他还漫出思路,猜测“薛潮”梦境的主题。

    梦境的最初,所有人怡然安宁,梦境的最后,所有人非死即伤,作为第一只闪蝶,“他”一直在梦境里,看着或相识或陌生的一个又一个人走向死亡。

    无论“他”心里惊涛骇浪还是麻木不仁,“他”只能站在最靠近故事核心的最边缘,看着。

    一个人停在教室的门口。

    白白的拍立得头颅与肩同宽,两个人头高,款式像胖胖的鸭梨,虽然可爱,但令人担心会压断她纤细的脖颈。

    如今她的头颅陷在漆黑里,那点可爱也被吞没了,轮廓像一颗畸形的脑袋,撑着镜头那巨大的单眼,一点红色的反光。

    薛潮迟迟不按,她前来瞧瞧什么问题,见了,就知道他故意引她出来。

    “别按。”白白先说,却不是逼他录像,反而劝他,“她是缺的最后一个碎片,一旦拼上,就要你的头来引导我破茧了,你会死。”

    薛潮被淹没在海藻似的胶卷小山里。

    胶卷堆了三个座位,披在他身上,黑的、白的、蓝的,像月光穿透玻璃,撒给黑夜碎片。

    他盯着她,并不回话,她还有别的理由。

    白白看出他冷硬的不信任,无奈道:“你的生死还不够打动你?你也不把自己放心上……好吧,外面有人要杀我,我知道。”

    她知道江冥要杀她。不,她不一定知道是江冥,江冥已经进入茧内,不在“外面”。

    白白轻声:“我不想伤害你,我们是朋友。”

    这句话要么是谎话,要么她完全把他当做角色“薛潮”——boss都是土著,所以没有游戏层面的概念。

    “你破茧成蝶才不怕被杀,对方既然敢杀你,就敢进来,你到底怕什么?”

    这也是薛潮的疑惑,摄影机就在录像社,她一个社长,拿去自己拍不行吗?非要他来?

    是必须他拍才行,还是她真的在意一同被囚的朋友,把选择权交给他?

    场面略显滑稽,boss劝他别帮她破茧,他给boss分析破茧的好处,完全颠倒了。

    白白低声:“……破茧就不好看了。”

    薛潮:“?”

    “我也是养料。”白白说,“和你们送进来的那具尸体一样,都是这只蝴蝶需要的营养,说是我,其实是众多尸体上破出的死亡怪物,我只是刚好是它的‘躯干’,你见过她变成的翅膀吧?”

    盛红被融进蝴蝶的翅膀,必然彻底失去了人的形状,那双漂亮的眼睛,成了闪蝶翅膀下的一对眼斑,既属于她,又永远与她无关了。

    而且红玫瑰头颅被扔在外面,无头尸体填进茧中却能长出眼睛……茧汲取营养,不止是吞没尸体,还有囚禁灵魂。

    “我只想再看一眼我的朋友们,再体会一次曾经的时光。”她的指尖眷恋地摸过课桌,她又望向他身后的绿草地和湖,“我有执念,不代表我想成为丑陋的怪物,伤害我的朋友。”镜头定在薛潮身上。

    她说话温吞,有自己的节奏,话一长,没点耐心的人就憋得慌,好像这么一口气能吐到明年,和她人一样的慢、轻,一样的软和,云也就是这样了。

    于是一点时光的痕迹洒在她身上,都让人有落泪的冲动,好像她在天空漫无边际地飘了很久,消散又凝聚,人间却一年又一年,抬头一看她,就是回忆了曾经。

    被困在过去的梦境里……回忆录一样的人。

    他不明白这有什么意义。薛潮:“看完之后呢?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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